‘臣忽然想起先阔海亲王。’小姨自己说来都觉得匪夷所思，缓缓歪了脑袋，双眉逐渐变得松快。‘人人皆知武学从修习止功开始，划分外。对外，制止自己的受到她人暴力侵害，以图自保；对，停止自己伤害外界的行为，以图自控。殊不知人也有外之分。对外，遏止欺怕、趋利避害的消极望，以图自重；对，抑止不断磨耗神的行为，以图自——这是张佳卷，陛，您要…’

        当月廿日，北堂小姨与边家从江南返京，正好为林老送别。记忆中那天的日光重重堆叠，在京官员纷纷前来，宋司直尤其不舍，城过关，十里相送，迟迟未转回程。姬莹婼始终能从记忆里分辨自己当时那濒临失速、空空作响的心声，她一直在想，北堂小姨离京的那天，她一定不要来送。

        若须救之，必须变。大变则大益，小变则小益。

        听闻大司大将军即将还政返乡，托温百姓自发将三圣庙的北堂居室收拾来，为关侯立石相祠。威柄之，几于震主，她有个结结实实的借把北堂小姨行留，留在她的边。然而与此同时，她却又希望小姨能够生机，顺心如意。姬莹婼清晰地知北堂小姨那看似理直气壮的良善背后是挥之不去的阴影，她也吃也笑，恒常清醒，然而那清醒之仍是艰深，是无法自控、不死不休的前行。

        回京不过十日，天武士大考。往年都是由大司大将军府主持，今年改了车骑将军府。考试科目大分成武学与武技，武学包括‘术’与‘’，要题目写卷，武技的科目则更多些，骑箭，拳脚功夫。

        ‘小姨何故愁眉不展？’她拿着事本，在北堂小姨边坐，后者堪堪回神。

        金碧辉煌掩不去囚笼的本质。那是坤和元年的秋天，她放北堂正度离开了。

        片刻之后，小姨垂帘，声音轻柔地说‘让陛到受伤，实非臣的本意。武的目的是止武，能够看着陛长大，辅佐陛临朝执政，最终不再被时局需要，回到故土，颐养天年，臣到浑轻松。臣这一生遭受的不幸与痛苦，都似乎可以因此而忽略不计。’

        那么是不是有朝一日，天人都不知与善是何，因为丑和恶皆已不复存在。是不是有朝一日，民不争、不为盗，民心不乱，天不愁不治，就连御座都没有存在的必要，她终于可以走来、走去。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功成退，天之也。

        ‘如果能将议政权扩大，分给阁和御前班，将行政权分给九卿；如果能让更多的贤臣英才辅佐陛，与陛共谋；如果就连边民都能够心怀天，尽忠言；如果陛的圣明远德终能使人人正心…那么…’

        不过了多少年，到武举考试时，姬莹婼总会觉得有一些恍惚。从很年轻时，北堂小姨上的杀伐气就不是很重，承办武技考的是云麾将军和大将军府长史。不外场有多喧闹，北堂小姨都只是在场盘而坐，手边一杯茶，安静看卷。

之务。所谓诚心而王，则王矣。然而渊世女婋不幸早夭后，隐太女自知日益消沉，酷烈，行为暴戾，无可挽回，以至于对君主自立志的自觉到失望，而对自己也到失望。

        林规用了十四年的时间才似乎有些理解隐太女，灵光一现，醍醐灌，随即骨悚然，坐立难安——所谓治，从本而言，惟格君心之非，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然而人非圣贤，君主亦是肉凡胎，天之治乱岂能独系于人君仁不仁耶？只要帝位还在，只要那至无上的御座还在，孤山之上，万仞之巅，就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不被侵蚀，不被腐化。是折堕的望在伤害太女，她自幼学习圣外王之，圣贤的喜怒哀乐与世人不同，不发之谓中，发而皆中节之谓和，渊世女的死给她带来无法自控的哀伤与忿恨，从‘圣贤’的神坛跌落之后，自毁的望终究还是胜过了她所立的志向。

        那天林老并没有说完，但是姬莹婼已经明白了老帝师的意思。她接过事本和容姃皇姨生前所作遗书，握住老帝师颤颤巍巍的双手，将五枚国号钱编成的饰放林老的掌心，与她携手揽腕，沿着墙复慢慢行，谢她三世在位，为国元老，于国有劳，予加衔致仕，归教闾里。

        ‘我很舍不得你，小姨。’当时那些话就那样毫无预兆地从她中淌来。姬莹婼觉有的泪砸向她自己的手背，分崩离析，她还记得当她说‘我正努力不去伤害你’时，北堂小姨那竭力保持平静与她对视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