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铃响，学生们仍沉浸在沈墨舟营造的意境中，意犹未尽。婉清兴奋地拉着吴灼：“沈先生讲得太好了！每次听他的课都像洗了次澡，心里透亮！你说是不是？”

        吴灼心中一动。步书刊？接济难民？这些词汇对她来说，既陌生又充满引力。她仿佛看到了一扇通往更广阔世界的窗，在沈先生那温如玉的影后，悄然开启。

        “同学们好。”他开，声音清朗温，如玉石相击，带着奇特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今日我们继续讲《楚辞》。”他拿起粉笔，转在黑板上写两个遒劲有力、风骨嶙峋的大字――《离》。

        婉清叽叽喳喳地说着假期趣事，吴灼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心绪渐渐平静来。她拿母亲悄悄给她的心匣，与婉清分享。香甜的枣泥酥和松的豌豆黄，冲淡了尖残留的苦涩记忆。

        “‘帝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他缓缓诵，声音不，却字字清晰，带着穿透时空的韵律，“屈原自述世，开宗明义。‘阳’，颛顼帝号，远古帝王。‘苗裔’，远代孙。‘朕’，古时第一人称，非帝王专属。‘皇考’，对亡父的尊称……”

        吴灼心一震，仿佛被那目光轻轻叩击了一。她想起家中那只被囚禁的灰鹤“灼儿”，想起自己被困在深宅大院的窒息，想起那些无法言说的秘密与恐惧，她默念着这句诗，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悄然亮了一盏微弱的灯。

        宿舍里温如。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得锃亮的红木地板上。两张单人床铺着素净的蓝白格床单，书桌上堆满了书籍和笔记。这里是她的避风港，简单、纯粹，只有书香和友。

        教室宽敞明亮，木质长桌排列整齐。阳光透过大的玻璃窗，在讲台前投一片温的光斑。学生们安静地等待着。熟悉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门被轻轻推开。

        沈墨舟依旧是那洗得发白的藏青棉布长衫，外罩半旧的驼线开衫。衣着朴素，却异常整洁。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书卷浸的温与沉静，鼻梁上那副圆框镜后的神，清澈而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智慧星河。

        “我看啊，你是想我们了吧！”她笑嘻嘻地打趣，拉着吴灼往宿舍走，“快走快走，沈先生昨天布置的《楚辞》赏析，我还没绪呢！你可得帮帮我！”

        吴灼，目光追随着沈墨舟收拾书本、缓步离开教室的清瘦背影。他腋夹着几本书，背影如竹，行走在洒满阳光的走廊里，仿佛自带一层宁静的光晕。

        放学后，吴灼没有立刻回宿舍。她鬼使神差地走向图书馆。在古籍阅览室一个安静的角落，她找到了沈墨舟提到过的一本《楚辞集注》。翻开泛黄的书页，她惊讶地发现，书页的空白，竟有用蝇小楷写的密密麻麻的批注！字迹清俊飘逸，见解独到

        “听说东城有一间小小的‘泛舟书社’，专卖步书刊，还常接济那些从沦陷区逃难来的学生……”婉清压低声音，语气充满敬佩。

        贝满一周有7节国文课，沈墨舟教室的次数比其他老师要多很多。

未见过的鲜活存在。但这份好，在家族刻意的安排，总让她心蒙上一层难以言喻的滞涩，仿佛连这份好本，也是被心设计好的。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而求索。”沈墨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慨叹，“此千古绝唱，尽志士仁人于困顿中守理想、九死不悔的神。其悲壮，其执着，其洁，穿越千年，犹能撼动人心。”他目光扫过台，那神清澈而包容，仿佛能看透人心底的迷茫与向往。

        他走上讲台，步履从容。将手中几本线装书轻轻放在讲台上，目光温和地扫过全班学生。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让教室瞬间安静来。

        他站在那里，长衫素净，却自有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光彩，那光彩不刺，却温如玉，照亮了整个教室。

        他没有照本宣科，而是将厚重的典籍信手拈来。从字词训诂到历史背景，从屈怀到楚地风，旁征博引，娓娓来。枯燥的古文在他中，化作汨罗江的烟波，香草人的隐喻，忠而被谤的悲愤，上求索的执着……他引经据典，却不显掉书袋；他剖析，却毫无煽之态。那份从容与渊博，如同山，自然淌。

        “令仪？”林婉清见她似有心思，也不再追问。

        吴灼听得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