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把话说到底，为防造孽，取不义之财。旧货业的行规也无非是‘三不买’而已。铜佛像不买，尤其肚里装了‘脏’的。那叫‘哑巴’。行路人刚从上扒来的衣服不买。还有家里熬药，有躺卧病人的不买。此外，一切皆可手买卖。都不损阴德，算不上乘人之危。所以要我说，你心里如有障碍大可不必。反过来这才是真正看你本事的时候，能不能较为妥善的安置这些东西。”

        老爷这一番话，算是说到儿上了，把宁卫民的别扭释怀了不少。

        他一琢磨确实是这么个理儿，毕竟这收拾家什是个需要界和力的技术活呢。

        “真不是我吓唬你，就这家花园，我亲看见发送走的，就得有三十来人呢。家可是大家庭，太太、姨太太，底的仆从，各房的亲戚，都有。咱们要再客观一来说，你那皇叔的院儿，因为年份久远，从那里发送去的棺材也少不了。即使没一百，恐怕也得有八十，这是很正常的事儿……”

        “就这屋里的东西，你先挑。你每挑上一件，我再挑一件。咱们以每人三件为最限度。看看今天谁挑的东西价值。怎么样？”

        “您是不知，其实我心里别扭不是为这个。主要还是觉得，人这辈灰飞烟灭，真的太短了。”

        “就像这个老编辑，明明存在过，如今却没有人记得。他留的这些东西，连他儿都不要了。这结果也太惨了儿。”

        如此，他便称是，抖擞神打算上手。

        熟料老爷可还有话说呢。

        现在有他和老爷一起再筛一遍，至少能杜绝好东西被糟蹋的可能，这应该也算积德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又没有其他亲人，难我的东西不是由你来挑挑捡捡吗？你还能将我的东西，统统都留不成？破衣服、烂袜的你也要？这不可能的事儿嘛。至于我的那些东西，在乎的那些东西，也只有你拿走，我才能放心啊。”

        即便是这家父间不存芥，老编辑的儿的认认真真的收拾父亲遗。

        “老爷，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您这一说，我倒真有怕了。就我那院儿啊，都快让您说《聊斋》的觉了。

        “可你要是输了……嘿嘿，抱歉。就算你活该倒霉替我白忙一场。只有等着你把剩的院再给我回来，我再履行诺言，酬谢你喽……”

        这话说完，宁卫民不由自主惊呼一声――“啊！”

        “可你也要清楚，这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人生也有人死，生死着实再普通不过。谁都逃不过这一天，谁生前的品都得由着别人置。就连我也一样啊。”

        于是也不退缩了，索胳膊，挽袖，伸掌来。

        “尤其过去，医疗技术落后的年月，死个人不要太容易。妇女难产闹血崩的太常见了，生来的孩得了‘四六风’夭折得也不少。小孩要长大成人更不容易，没准儿什么时候闹个病，就能让阎王爷给收了。更何况恰逢乱世的年月，人命如草芥，何荒草不埋人啊？谁能落个囫囵尸首就已经不错了。”

        看着康术德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宁卫民清楚地受到了老爷的激励之心。

        跟着他又不禁摇苦笑。

        这话说得康术德神郑重起来。

        沉默了片刻，老爷才说，“你这孩能这么想，懂得尊重逝者，这很好。这叫同理心。”

院啊？”

        “哎，先别忙啊。我说徒弟啊，就这么上手翻找东西多么意思啊。今儿咱爷儿俩今儿不妨打个赌，比比力吧。”

        “至于这件事，其实也是同样的理。毕竟曾经住在这儿的是个有文化的人，难免留些常人不识的宝贵之。由咱们来收敛，总比那些不不顾，一脑都当破烂理的人啊。咱们这是在善事。可以说与原主人是相互成全。想来即便有所唐突，人家的在天之灵也不会介意的。”

        “你要是能赢我呢，不但今儿挑来的所有东西都归你，我也说话算话，扇儿胡同的小院改你的名儿，从此就归你了。”

        “尤其是像咱们这样的，在人家后随意登堂室，翻人家的个人品，碰人家生活的隐私。是不是有不合适啊？我觉着有趁火打劫的意思……”

        那也未准就能真的辨识得家里这些东西的真正价值。

        话毕，师徒二人快击掌，赌约达成。

        “师父，听您的，咱就这么办了。”

        开始了还从未有过的现场斗法，这对师徒之间的力比拼。